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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权臣

说罢,安赐轻轻的点了点头。

“安赐,安公。”宇文护举杯向安赐,两人对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桌边陪坐的众人一齐举杯,他们站起身敬向安赐和宇文护,接着将酒液喝干。

“今日全靠安公。”宇文护再次端起玉杯。

安赐只是笑笑,再饮杯中酒。他一杯复一杯饮下酒液,伸筷夹食,回应着众人的客套话,却并不多言话语。

在场却无人提及今天发生的一切,也没有人向安赐提出疑问。包括宇文护在内,所有人与安赐对话时都尽显恭敬,似乎对这个平和的男人充满敬畏。

乐声绕耳,桌旁的人客套地交谈。这本是宇文护为答谢安赐设摆的筵席,陪坐的都是他的同党近臣,但似乎正是因为安赐的存在,让饭桌上的气氛显得格外拘谨。

笑面之人,袖中暗藏刀锋。

酒过三巡,第二轮的菜肴开始摆上。安赐忽然从椅上站起身形,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缓步走向大厅一侧成排端坐的乐师。

“您的琴,可否借我一用?”安赐站到一弹奏琵琶的女孩面前,他微微欠下身子,平视着女孩的双眼。

弦声错得突兀。女孩急忙合指按弦,慌张地站起身,双手把琵琶奉上。她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男人,面露羞红,似乎受宠若惊,她轻声道:“安公,您拿去便是。”

“多谢。”安赐一笑,如美人悦颜,他接过女孩递来的琵琶,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宇文护的目光投向众乐师,乐声缓缓停止。桌旁的宾客放下杯筷,一齐看向落座上垂手的安赐。

“安某奏一曲,请宇文公与诸公一闻。”安赐怀抱琵琶,笑看周围众人。

他轻按琴弦,五指在弦末拂过,丝弦颤动,声若高山流水。

琴声并不很大,却在安静的厅中尽显清晰。听到曲初第一声的众人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颤,那个将琵琶交与安赐的女孩闻声下意识站起,她看着对面轻合双目的男人,竟忽然红了眼眶。

这般技法,显然是大师中的大师。

曲转情动,抚琴的人闭目含笑。时婉时回的曲调中,似有一可人在眼前翩然而舞,心弦随琴声震动,未闻之音,令听曲的人如痴如醉。

耳畔边忽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琵琶声戛然而止。安赐轻按琴弦,缓缓地睁开双眼。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门口。宇文护随众人扭头看去,面色已然变得阴沉,他心道:甚么人如此胆大,竟敢打扰这里的饮宴?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挑帘而入,他手打一把折扇,瞥了一眼在座众人,笑笑,径直向上垂手的安赐走去。

“宇文成文,客来为何不禀?”宇文护盯着擅自闯进厅的男人,口中却高声唤伺候的管家。

晋国公府的大管家慌慌张张小跑到宇文护身旁,他俯身低声解释:“晋公,这是安大人的麾下,下人们不敢阻拦。”

“安公不是一个人么?”宇文护骤然回头,盯向管家的双眼。

“回晋公,我也不清楚,这人不知何时就出现在府中,口口声声说要找安大人。”宇文成文的话语匆匆,他咽了一口唾沫,偷眼看了看安赐身边的年轻人,接着道:“他好像……好像称安大人为大哥。”

这究竟是群什么人?宇文护暗暗惊异,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任何异状。他低声对宇文成文道:“你下去吧。”

被乐声缓和的气氛陷入冰冷,僵住的筵席上,年轻人在安赐身旁俯耳低语。众人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们看着这二人,不时偷眼看向宇文护。宇文护刚才的那一声质问,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这分明是说给来人听的,却迟迟得不到回应。闯入大厅的年轻人完全忽视了席上众人,而一向骄横的宇文护,面对如此无礼之人,竟只是面沉似水的坐着,一言不发。

“大哥。”年轻人俯在安赐耳边,低声说道:“您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了。”

“等我把曲子弹完都不行么。”安赐的眼底笑意流淌,扭头看着年轻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略带醉意的道:“我说的有没有道理,陈钦?”

“大哥,陈钦这名字您还是忘了罢,您给我取一‘星’为名,您自己都不记得了么。”年轻人说道,他同安赐讲话时丝毫没有宇文护一众的谨慎或敬畏,语气亲切,似乎面对一位兄长或朋友。他接着又道:“我们在北方停留了太久,现在动身返回,未必能如期赶上。”

“赶上?赶上什么?”安赐依旧在笑,眼中却露出一丝不解。

“大哥,您喝多了罢。”星轻轻地用手扶额,他低缓地道:“您跟颜小姐的婚事,下月二十二,您难道忘了么。”

“星,原来你说这件事。”安赐笑了,笑容却与之前尽不相同。星的话语似乎触到他内心最真实的地方,他看了看星,笑着说道:“这等大事,怎能忘记?”

“沿途还会有一次行动,时间可能较紧,铃和陈已赶往秦郡。”星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拆开的信封,抽出信瓤递给安赐,“这次的雇主出白银二万,买两个岦(li)党元老的人头。”

安赐接过信,上下扫了一眼,随手将信纸攥成一团,他笑了笑,说道:“最后一次了么?做完这桩生意,我就带着你们金盆洗手,那摊浑水,我们再也不去趟。”

“大哥,一切全听您的安排。”星说道,他看向安赐,轻轻地点了点头。

安赐悠然地呼出一口气,端起玉杯再饮一杯酒。他扭头看向桌边众人,却仍对星说道:“刚刚赶到么?”

“正是。”星站直身形,垂首侍立安赐身后。

“你来的正是时候。”安赐笑笑,轻声道:“马上会有新的客人到来,我们也该退场了。”

说完这句话,安赐缓缓站起身行,他把怀中的琵琶轻轻放到椅上,面向众人浅施一揖,道:“安某私事实切,先行告辞,望诸公见谅。”

陪坐的众人无人敢回应或发问。他们不清楚这片刻间发生了什么,却隐隐发觉,这个名为安赐的男人,似乎并不是晋公口中描述的样子,那副让人畏惧而亲近的笑颜,好像并不属于一个正常的人类。

“安公。”宇文护突然开口,他坐在太师椅上未动,语气似藏锋芒,他朗声道:“救命之恩,何以报?”

“宇文公说这番话,看来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安赐低头看着宇文护的双眼,微微一笑,道:“拿钱办事的杀手,只不过这一次没有收钱。有人告诉我,江北的周朝有位晋公,让我帮他一把。”

“有人,那人是谁?”宇文护与安赐对视,曾揣在眼底的畏惧此刻却荡然无存。

“宇文公,您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不该问的,最好不要去问。”安赐的眼底溢出笑意,他提壶斟了一杯酒,举杯向宇文护,道:“况且,我体内流淌着这样的血,不值得您去信任。”

安赐说罢,扬头饮尽杯中酒。他轻轻把酒杯立在桌上,看了看宇文护,用低低的声音道:“路通黄泉,宇文公,别怪安某没有提醒过您。”

说完这番话的安赐带着星向厅外走去,众人陪着宇文护僵硬地坐在桌边,如同一尊尊石塑。走到门口的安赐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停住脚步,扭头看向厅中那个着紫袍的身影,说道:“建康李王府,只要宇文公的金银足够,安某可为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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