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勰帝将手中的酒盏狠狠砸向地面。
“苏南式,朕看你是活腻了!”
苏南式匍匐在地,依旧坚定地说:“陛下,此案由刑部、银台司、绣衣直使联合查证,人证物证俱全,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还——还俱全!那你苏南式何罪之有啊?”
“此案若与明王殿下无关,臣则有构陷皇族之罪。
此案若与明王殿下有关,臣不说,便是隐瞒包庇之罪。臣若说了,伤了陛下父子情分,不能为陛下分忧,也是罪。
加之,微臣曾为平王殿下授过课,本就有不公之嫌。所以,无论此案怎么判,臣都有罪。”
苏南式字字珠玑,掷地有声。万勰帝不仅有些后悔让他来查这案子。
原本只是想借着生病的由头,金蝉脱壳,让兵部护送船只掩盖自己行踪。也料到明王会来带着那假兵符接驾,便想着让他在船上待几日,算是惩罚他拿假兵符糊弄自己,不料却招来了鹤喙楼的刺客。
“苏南式——”
“臣在。”
“你可知,你这是在向朕告发,朕的亲儿子谋反,意图弑君弑父。”
“臣知道。”
“你可知,无论这案子怎么判,刑部尚书这个位子,你是坐不住了。”
“臣知道。”
“即便如此,你也要将此案结词写成皇子谋逆?”
“陛下,结词怎么写并非要事。陛下无虞,天下安泰,才是臣的一等要事。”苏南式抬起头,“《圣谕家训》有言:忠者,舍身侍君,以实示君。”
“好一个忠臣,舍身侍君,以实示君!”万勰帝心底苦笑,这的确是自己说过的话。
《圣谕家训》是他多年来训诫皇子的语录,由端王整理誊抄成册,作为圣寿贺礼进献进京,宫中皇子臣子纷纷争相背诵。
“那你说,朕该怎么做?”
“陛下应当立即回京,以防生变。”
不是让他立刻三部会审,给明王定罪,杀之而后快?
“那明王呢?”
“臣以为,此案事关皇子清白,陛下可以先定罪鹤喙楼,既可抓捕鹤喙楼余孽,也可安抚明王等人,待陛下平安回京,待三部反复盘查后,再做定论。”
“你如何断定与明王有关?绣使和银台司又如何说?”
“此案最可疑之处是,那名刺客在须臾之间,摸黑便能割掉几名银甲卫高手的咽喉,如探囊取物一般。而明王殿下与刺客单独搏斗几招,竟能全身而退,又在黑暗中,也只被刺客伤了左臂,实在是匪夷所思。”
明王的功夫,万勰帝还是知道的,虽不至于说粗浅,但比起银甲卫高手,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苏南式见皇帝神情微变,便知自己的话入了君耳,进了君心。
自己被调来杭州查案,便说明皇帝已不信任明王了。但圣心似海,苏南式来时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皇帝多疑,自己与平王的师徒关系本就容易被人诟病,加上查出明王的疑点重重,自己若抽丝剥茧地说案情,必然会被怀疑动机。让自己从案情之中全身而退,实在是太难。
苏南式正在船上一筹莫展时,收到一个纸条,一看便是从《圣谕家训》撕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