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仍旧没动，任由如豆的灯暗下去，只麻木地一本又一本翻看。
——“我最看不上方家的伪君子做派。”
那夜房上偷听，裴钰的那些轻蔑不屑的话语怎么也无法从脑海中挥开。
这些医书如何得到，从何得到，甚至，万子夜不禁恨恨地想，是否因为原本的医书上沾满了鲜血，才会是这些誊抄的册子放在这里。
在快要奄奄一息的灯火中，万子夜的脸罕见地狰狞起来。他的手指越发用力，一本书已被攥成了一团，只要再使些力气，纸页便会化为碎屑。
只要再......
“子夜！你怎么还不上来啊！”蹬蹬蹬下楼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万子夜逐渐下沉的思绪，还未见其人，裴轻舟清脆的声音便从密道里传了进来。
万子夜陡然从沉溺的情绪中醒神，愣愣地将皱巴巴的书册抚平，但揉皱的纸又怎么能抚平。
“子夜，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裴轻舟提着一盏新的油灯进到密室里，让万子夜的眼前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万子夜赶忙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胸口几经起伏，终于收拾好了情绪：“阿舟。我，我可能是看得时间太长了，眼睛有点痛。”
裴轻舟道：“那就别看了！快跟我上去。刚才有人来跟堂兄汇报，说是刘捕头来信儿了，明天我们就能见着。”
万子夜此刻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刘捕头，只是无法跟裴轻舟言明，只能在裴轻舟的催促声中胡乱整理着被自己摊开的书册。
——“你也要认真学习，长大之后才能悬壶济世，造福江湖。”方天雄和蔼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万子夜抹了抹干涩的眼睛，提着一口气，怎么也发泄不出。
怎么悬壶济世，怎么造福江湖，连雄叔的下落都探查不到，连家族的灭门都无能为力，连方家的医书，都是从一个看不起方家的人手里辗转得到。
好一股火拱在心中。
——“拜托你了，子夜。”梦之音也夹杂了进来。那声音时而随性轻佻，时而宛如银铃，裴琅和裴轻舟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裴琅教导着他，裴轻舟陪伴着他，裴琳与裴子琢眼下对他也如此信任，教他进到密室里来。
十年里，在裴家庄生活的种种，终于给了他一丝慰藉，让他逐渐冷静了下来。熄灭了心中火的不是一瓢冷水，是一阵轻柔的风。
若是真有什么，也该当面问一问裴琅。万子夜想，他方才不该连裴家庄一起怨恨。
“快点呀，子夜！”裴轻舟欢快地催促道。
万子夜长出了一口气，轻轻地将医术上的尘土擦拭干净，随着裴轻舟走出了密室。
比起万子夜忧郁着的一张脸，裴子琢的脸上倒是一片喜色。见二人从密室上来，愉快笑道：“没想到刘捕头这么快就得了空，说是明天可以与我们约见在柳伶人被害的客栈。”
万子夜木然地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重复道：“柳伶人被害的客栈。”
裴子琢当成了疑问，便解答道：“对。那客栈就在离分庄不远的镇子上。咱们分庄因为要做生意，地处不偏僻，去附近的镇子很是方便。明日午前还要辛苦你与堂妹，把配方里用到的材料清点一遍，午后我便带你们到镇子上去见刘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