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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山海行(31)

至于张行张首席,其人骑着黄骠马立在雾气中,面无表情的目送对方消失,心中却是如释重负与忧心忡忡并存。毕竟,这一击,不仅仅使得这早要结束的一战正式落下帷幕,也使得此间周边人再度认识到大宗师的威风,更是点明了双方立场!

黜龙帮要想真的立业,就必须要黜落这条龙!

“救人,然后走!不要停,到大陆泽再说!”回过神来,张行即刻下马吩咐。“将伤员都抬上马,尸首就地整理,先放到坑内,斫树木遮蔽,回头再来祭奠!”

周围人轰然应诺,几位高手更是亲自去伐木、取木,而周遭雾气散去,金光消失,却是将整个大地的本来面目都给重新显露了出来。….

而到了傍晚时分,黜龙军突围主力终于抵达大陆泽。

大陆泽面积广阔,水泊与港湾交错,春日间,芦花已被春风吹落的差不多,但郁郁葱葱的新绿与枯黄未败的旧苇干交错,反而更加密集,这使得部队一旦散入,根本便很难寻到踪迹,更没有追兵会选择投入其中。

黜龙军进入,迅速被地形分割开来,然后各自落脚,张行等人只寻到一处明显是疏通河道时淤泥堆砌的矮脚土山,也匆匆落地休整没办法,部队已经到了极限,根本撑不下去了。

实际上,刚刚坐下来,汇报便接连不断,而且多是坏消息:

“路上点了个大概,刚才又看了下,估计还剩六千多人,其中行动不便的伤员超过两成.”

“战死这么多?我们五个营加上零散的,满员一万多人!”

“不至于,走散的太多了我估计这次突围战死的也就是一千多。”

“也还是太多了,别忘了还有徐大郎跟小周,尤其是小周那个甲骑营,之前那一战就损失极重,这一次诱敌还被夹击.””

“不错,不止是这次突围,还有一开始跟白横秋硬碰硬的那一仗,也死伤不少。”

“现在想这些没用,关键是眼前,眼前最大的麻烦是什么?”

“粮食完全不足,咱们突围只带了一日夜的干粮,吃了一两顿,又丢了许多,怕是一顿饭都不足。”

“那就先一顿饭,崔分管去负责此事,收拾芦苇,用头盔烧水,泡饭、泡饼,能抓鱼的抓鱼,水草螃蟹蛤蟆都可以吃!实在不行杀受伤的马,不要耽误晚饭!”

“先吃这一顿,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杀马,许多马只是累垮了,以后回平原还用得上。”

“军械也不齐了,甲胄、兵器路上抛洒的太严重。”

“所以要在这里等援军,我们需要援军接应,然后去安全地方休整妥当,再图折返。”

“只能如此了,只不过援军可信吗?我们与晋北只是名义上的统属,私人交际也只有区区几条线,北地荡魔卫连盟友都算不上”王叔勇忽然提出一个问题。

“这倒不用担心。”马围瘫在一堆芦苇杆上,喘着粗气来答。“一来,白横秋忽然出红山到河北来,逼的所有人分野,不是彼就是此,晋北和北地那些人,只要没投奔白横秋,此时就可以依仗;二来,白横秋现在走了,他们更不会轻易反水;三来,咱们高手多,不怕他们!”

“那他们什么时候到?”王叔勇想了一想,就势追问。“还是已经到了,在大陆泽里迷路了?又或者碰到联军哪一支兵马,走不动了?”

众人对这个问题多显得茫然。

而稍待片刻,一直没吭声的张公慎见到其他人都不说话,方才正色来言:“要不我去找一找、迎一迎?襄国郡再往北,赵郡、代郡那边我其实还算熟,援军我也见过北地那边张首席的舅舅。”….

“不用!”张行立即摆手。“若是他们在大陆泽北面迷路了,等马上咱们点起篝火,到了晚上他们自然会寻到这里;若是还没到或者路上受阻了,等明日请雄天王和伍大头领往北面走一遭便是.公慎你就不要去了,事到如今,你只当自己在这一战中死了,反正决不能让你再冒险,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这些人要后悔一辈子的!”

张公慎想了一想,直接点头。

话到这里,许多人都松快起来,再加上篝火已经点燃,原本站着的人也多坐卧下来。

唯独喘匀气的马围却努力坚持自己的工作职责,却继续说了下来:“其实,援军立场无须怀疑是一回事,可援军会不会起二心则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意思?”

篝火旁,众人再度紧张起来,张行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们虽然逃了出来,但人困马乏,死伤颇多,衣甲都不全,更重要的是孤悬敌后,还要借助援军的力量那些人跟我们交情不深,万一起了轻视之态怎么

办?”马围显然想的多。

“不至于吧,咱们后面地盘摆着呢,只是暂时挂在外面。”王叔勇皱眉道。“到了这份上,难道还有人不知道咱们黜龙帮的威势?”

“不好说,尤其是北地那里,信息隔绝,晋北那里其实也有些巫族混血的部落,目光短浅、很不懂事。”

“真轻视了也就轻视了。”监督完主要部队进入大陆泽后才过来牛达晃着胳膊插嘴。“事到如今,凡事都是为了脱困转回去,只要能回去,还怕被人轻视吗?”

雄伯南以下,汇集过来的头领几乎人人颔首,表示赞同,便是提出这个忧虑的马围也跟着点头,显然是认可的。

r>倒是张行只是点头,却莫名有了些思量。

就这样,随着太阳落山,篝火渐次燃起。而到此为止,众人全都累的不行,即便是雄伯南、十三金刚天亮前硬顶了白横秋两个棋子,其实也都内里虚了起来,所以,抵达大陆泽后全军便都放松,而刚刚听到马围分析局势,晓得最后一个危险其实也不大后,即便是这些领军头领也都彻底放下心来。

一时间,大陆泽内星星点点,远远便能望见,却意外的安静了下来.或者说,晚风再起,尤盛昨夜,诸如伤兵呻吟、少数巡夜人员往来的动静,全都被夜风给吹散了。

不过,到了午夜的时候,忽然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兵马从大陆泽的东侧进入,然后第一时间便惊动了恢复了部分行动力的黜龙军,雄伯南和伍惊风一起去查看,却惊讶发现,来者居然是徐世英、程知理和周行范,三人居然带领着之前分兵做诱饵的两个营来到此地。

折腾了一阵子,部队汇集起来,包括被抬着的周行范,三将一起来到张行身前。周围头领个个惊异,纷纷来问。….

“伤势如何?”便是张行,在见到周行范伤势后,也赶紧起身查看。

“不碍事,能活下来。”刚刚被放下的小周就在火堆旁脱口而对,打断了徐世英的介绍。“只是可惜,甲骑营之前便损失颇多,这一战更是失散许多,这怕是黜龙军第一个被打残废的营头.委实对不住上上下下的兄弟们。”

“无妨,兵马散了再聚,营头废了再起,人伤了再养起来,只要行事无愧于心,没有谁对不住谁的?”歇息过来的张行立即扬声安慰。“你与甲骑营的兄弟自是黜龙帮的根基!”

雄伯南也随即开口:“不错,好汉子都是捶打出来的,今日之后,谁敢说你的甲骑营不是我们黜龙帮的根基?”

小周闻言也坦然点头,受了这个说法,然后便闭目养神。

眼看着张行与周行范交谈妥当,徐大郎这才上前,却是捧着惊龙剑奉上:“首席,幸不辱命,这剑我给你带回来了!”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张行看了眼徐大郎,忽然一笑。“我昨夜说了,从今往后,你来替我执剑,依然是作数的。”

徐大郎还要说话,张大首席却环视四周,来下军令:“诸位,我之前将此剑交予徐大郎,本意是担心我们从西北突围被隔绝在根据地之外,不能相顾,所以托付徐大郎彼处军务现在他来了,我还是这个意思.徐大郎智勇双全,英武过人,更重要的是,他能上能下,不因为自己的地位变更就生出杂念,始终任劳任怨,委实是咱们黜龙帮自家的豪杰,怎么能不托以重用?现在部队军务就交给徐大郎来处置!以图早日回军!”

徐大郎这次没有头皮发麻,只是一躬身,便心情复杂的收回了这把长剑。

这个时候,张行才看向了程大郎,却只是一点头:“程大郎来了就好!小周伤重,甲骑营是你旧部,你暂时来带领!”

竟然没问对方如何弃了平原太守职责。

没办法,事情太多了,人也太多了,军队也太疲敝了,话只能挑关键的说,心思也只能放在严肃的事情和关键的人身上。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张行心知肚明,这里就没有比徐、程两人更精明的存在,有些东西心照不宣着,留在日后再表达出来也无妨。

果然,程大郎也只是一点头,就没再说什么。

而到了这里,张行想了一想,却是忽然记起来一件重要事情,然后也不急着重新去休息,反而在火堆旁继续缓缓开口了:“诸位,既然大家都齐了,士卒也安睡了,我也该跟大家说个实话了。”

众头领皆诧异起来。

“伏龙印只当日被太原军追上时与白横秋对一两次便碎了。”张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将其中铜印碎渣倒了出来,摊在手上。“我从那一日便唬着白横秋,而此事事关重大,重围之中,也不敢说与任意人来听。”….

雄伯南以下,几乎全员陷入到了某种奇怪氛围的沉默中,几乎人人目瞪口呆,伍惊风更是在身体摇晃片刻后亲手去查看。当然,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就相信了,但这不耽误他们为此事感到惊异,便是回过神来的徐世英此时也有些精驰神摇的感觉。

太狠了。  这个人居然忍住了!

“还有,我有个想法,只是想法,刚刚才起的”张行将付龙印碎渣倒给伍惊风后继续来言。“若是白横秋撤的快,联军摊子碎到不可收拾,而我们的援军又能及时汇合,那我想试试往南走,从武安—武阳—清河回去!”

“什么意思?”徐世英大惊。

“就是杀个回马枪的意思。”张首席坦荡回复。“杀谁?”徐世英还是不安。

“李定。”张行给出了答复。“他的兵马被白横秋在咱们突围给带走了,不管是怎么个过程,哪怕他再轻松夺了回来,也必然会军心动摇.我们这个时候反扑回去。”

太胆大了!

徐世英有些震惊,却又飞速思考事情的可能性。

“打他个措手不及?”马围认真来问。“逼降他?”

“是。”

“可成功的前提是白横秋走的极快,联军其他各部也都走的极快,没人来得及回身支援,而且要吓到李定。”徐世英小心翼翼来分析。“仅凭援军的几千人,不大可能吓到这位吧?”

“确实,但如果是那样,我们就趁机转身,从原本的战场那里逃回平原去。”张行干脆来言。

太狡猾了!

徐世英心中感慨,却连连摇头:“白横秋之外,还有王怀通、崔傥两位宗师,前者很可能会从武安折回太原,后者就在我们回去路上我们这般狼狈,连下顿饭都不知道在哪里,还是太冒险了。”

“不错,所以只是个想法。”张三反而笑了。“看看局势发展再说。”徐世英等人都无话可说。

黝黑的夜色中,南风不断,武安郡黑帝大观中,并不晓得张行胆大包天正在打自己主意的李定,此时殊无夺回兵权的喜色,而是立在黑帝观的大堂中,用一种略显愤懑和蔑视的表情来看堂上黑帝爷的雕塑。

似乎在纠结什么,又似乎是在忍耐什么。

大堂外的空地上,便是密密麻麻的军帐,是他的武安军。

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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