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梦境,多年以后,张大本回忆的时候,依然觉得用【奇怪】二字去形容那个梦境,很合适。
在那个梦境之中,时间并非像是他们接受的教育一样,如同一条线一样延展开去,不,似乎完全不是那样。
虽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但是张大本感到时间在某种奇怪的地方,或者说“领域”内交织,展开,仿佛一个冒险团不停的纠缠在一起,然后又被无形的大手拆开---世界上所有发生过的事件,所有出现过的情感,无数个瞬间在这时间的毛线团中翻滚,奔涌。
而在这无数的事件,情感,瞬间之中,也有东西在互相影响,组成一条又一条的线,这些线最终都融汇灌入时间的线条之中,成为那个庞杂的大线团的一部分。
人族的执法者徜徉于梦境之中,时间的线在他身边交织翻滚,变成一团大网,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只长着脆弱翅膀的小飞虫,飘荡在瑰丽但是危险的某种洞穴之中---在时光的流逝之中被遗忘的某个生物说过的某句话,一个偶然出现的却改变了历史进程的念头,贪婪,恐惧,爱恋,种种让命运变得眼花缭乱的念头在张大本身边呼啸而过。
让张大本觉得仿佛肉身置于群星之间,而流星从他身边不停的划过。
让世界变得难以预料的每一个念头,让世界陷入毁灭的每一个决定,还有那些给世界带来生机的每一份情感,林林总总的无以言表的存在,在张大本身边一会化作乌有,一会又突然恢复了形态。
恍若沙滩上的城堡,一会被潮汐冲垮,但是一会又自己聚拢起来。
时间,在这里,反复无常,风云变幻。
命运在这里碰撞,形成汹涌澎湃的漩涡,某种可怖的规律在这其中时隐时现。
命运碰撞的漩涡之中有着无边的黑暗,当张大本的注意力转向漩涡的时候,黑色从其中涌出,向着每一个维度扩散,然后变作一面黑色的镜子,那其中倒影出张大本的镜像。
看着自己的镜像,张大本觉得熟悉又陌生,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样子,但是…..
那个男人的皮肤黝黑,仿佛饱经风霜,这和他不一样;黑镜中的男人胡须有黑又白,仿佛将漆黑的铁与纯白的雪混杂在一起,这和他也不一样;最后,那个男人双眼犀利无比,没有哪怕一点点仁慈或者怜悯,这让张大本觉得无比陌生。
黑暗在张大本那黑射的镜像背后翻滚,仿佛熔炉中翻滚的金属溶液,黑暗从更高的地方倾泻而下,仿佛黑水组成的瀑布,这些黑暗之潮落到某个平面上,又化作黑暗的大地,在那之上,漆黑的树林拔地而起,树枝伸向天空,而根茎则转入更深的某个地方。
在这黑暗的森林之中,有一道影子缓步而出,那是一个让张大本想要尖叫的生物---它身形巨大,有皮毛利爪,如同一条黑暗之狼,但是却长着张大本的面孔。
人面的黑狼冲着张大本咆哮,嚎叫,黑暗与死亡饥肠辘辘,,某种毁灭性的力量风起云涌,但是下一刻,在这黑暗的世界中,有明亮的光绽放于天地之间。
黑暗退缩,张大本看到那黑暗的自己开始模糊,面容和躯体开始模糊,仿佛尸体;那漆黑的人面狼呜咽退缩,回到了黑暗的森林之中。
转身看去,张大本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场景。
在一座高耸的山峰上,有身披兽皮长袍的男子,端坐于仿佛立于高天的台座之上,他的手不停的动着,如同龙蛇舞动,而口中则念念有词,不知为何,张大本觉得自己能看到那男子所说的【话】:
是一,是道,天地未分,元气浑沌,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一阴一阳,各生阴阳一像,少阳,老阳,少阴,老阴,而后疊之為三,乾一、兑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随着男子的念诵,玄奇的图案于苍天之上浮现,中间有黑白二色游鱼一般游动的光,周围八个方位有着长短线组成的八个不同的图案,这玄奇的图案发出煌煌神光,逼退了张大本周围的黑暗。
念诵完成,那玄奇的印记也固定下来,随后,苍穹之上的印记便融入石台,男子登天离去,石台则向下砸了下来!
眼看着石台以翻天覆地之势砸了下来,张大本忍不住尖叫一声,向后急速退去,周围的时间线在他周身不停拉扯伸长,追踪张大本惨叫一声,醒了过来,而在醒来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景象乃是一个样貌竞和他老家山中那个古老的张家宗祠中摆放的先祖画像有八分像的一个男性人族:
这男人羽扇纶巾,面容虽能看出年轻时必也是一表人才,英俊潇洒,但是却也只剩下了油尽灯枯的疲惫和苍老,在他脚下,多盏已然熄灭的明灯散发出幽幽余烬之光……..
不知为何,看到这男人的时候,张大本的意识中突然泛起气泡,浮现出老家宗祠中高悬的一幅字:
【言忠信,行笃敬,开诚心,布公道】
光怪陆离的梦境在那仿佛能将天翻过来的石台砸到脑袋的前一瞬间结束了,张大本惊叫一声,醒了过来,看到了眼前的光明,他猛的一阵哆嗦,只觉得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冷飕飕,湿乎乎,等到他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以后,张大本忽然想起他应当是身处在一个非常不好的情况之中才是…….
于是急忙抬头看去,却看到了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景象:
通道依然是那个通道,但是那些恐怖的灵骨战士却不在了,张大本看到的只有布满痕迹,但是却一片死寂的战场,无数团水印一般的东西散落在地面各处,应当就是不久之前恐怖的灵骨战士,但是这些东西现在却安静的像金属团子一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诡异的很。
“这TM是怎么回事……..”老执法者缓了好一会,才壮起胆子,多多所说的动了动。
这一动不要紧,张大本发现了更加诡异的事情,他大腿上被骨矛扎出的巨大伤口已然痊愈,那把巨大的骨矛此时此刻,静静的摆在他的身边,就只有这还有裤子上还有个大洞,算是提醒着他被扎的那一下是真的发生过,看了看那个大洞,又看了看地上的鲜血,张大本挠了挠脑袋,嘟囔起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谁来救了我么这是?”
张大本只觉得状态似乎非常好,不说有用不完的力气吧,至少觉得一点也不疲惫,感觉很健康,和之前他记忆中的那种疼痛疲惫加恐惧的状态完全不一样,这么疑惑了一会,在张大本终于确定了那些银色的团子不会重新变成杀人机器之后,他终于壮起胆子,爬起来追已经离开的那些人去了。
在张大本路过那些银色团子的时候,如果他弯下腰去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那些团子不是静止不动,而是以一种极高的频率原地颤抖着,仿佛在害怕着什么;如果他此时此刻能从俯视视角去看现场的一切的话,会发现,那些银色的团子,此时此刻,正在地上排列出一个诡异的图形。
张大本并不清楚这些,他拼命的向前追去,希望能尽快追上前面的人,因为他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好了,这还不一定过了多久呢。
其实,根本没过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