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还在继续,街道上的尸体越堆越多,很快就铺了一地,尤其是正黄旗和镶黄旗布防的区域甚至层层叠叠堆了有半人高,所有的满洲兵都在机械地挥舞着长枪,拉动着手中的弓弦,他们知道,若不能阻止前面的满洲百姓,让他们冲进已方的阵列,一旦跟在他们后面的直隶叛军杀到,那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P>
库塔是一个满洲新兵,今年才十八岁,去年才编入前锋营,今天的战事也是他第一次上阵,更是他第一次杀人,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杀戮的对象竟然是满州同胞,尽管眼前血腥的场面令他作呕,甚至害怕,但他却依然闭着眼睛拼命地捅刺着手中的长矛,因为在他入军之前,他的父辈们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若是心软了,那倒下的就会是你自己。</P>
“噗呲……!”</P>
又是一声长枪入肉声在库塔的耳边响起,数股血箭溅的他脸上和手上到处都是,库塔习惯地抬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然而他抹干血迹后睁眼的那一瞬间,他竟愕然发现钉在他长枪上的居然是他父亲德尔喀什,此时此刻,他的父亲正双手紧紧地抓着淌满鲜血的枪头,死死地望着他,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嗬、嗬”的惨叫声,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P>
“爹……!”</P>
库塔疯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杀死自己父亲的刽子手,发出一声疯狂地哀嚎后,他把目光看向了正在指挥屠杀的佐领大人。</P>
“二大爷……!”</P>
又是一声惨嚎在满洲兵的人群中响起,正是正黄旗满洲佐领穆桑的声音,他倒没有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可他却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二大爷被一柄长刀生生劈断了半个脑袋。</P>
这刻,无数相同的场景在东直门和西直门对面的街道上演,终于有满洲兵忍受不了这种屠杀亲人同胞的压抑,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长矛大刀,转头就跑。</P>
“快拦住他,杀了他!”</P>
朗图和山岱二人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他们自然知道战场上出现溃兵会带来什么影响,因此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截杀这些最先逃跑的士兵,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逃跑这种事,有人带了头,就会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也就在他们的亲兵砍翻了最先逃跑的几个满洲兵后,正黄旗和镶黄旗的军阵中又出现了十几个逃兵,这会正抱着脑袋往城墙上退去。</P>
“快堵住城墙,有敢退后者杀无赦!”</P>
朗图气的把长刀一举,招呼起身边的亲兵就想过去杀人,可他刚转过头,却发现,东城城墙的拐角处已然出现了直隶绿营的旗号,那些个丧尽天良的绿营叛军,身上还穿着大清的号衣,只扔掉了头上的大檐帽,脑后也是空空如也,一个个高举着刀枪,顺着城墙向城门楼子压来。</P>
“败了,快逃!”</P>
直隶叛军的出现成了压垮满洲兵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顾头不顾腚的八旗大兵瞬间崩溃,至剩下惊慌失措的郎图和他的亲兵以及心腹在风中凌乱,与此同时,西直门方向,相同的一幕也正在上演。</P>
“咱们也走,先退到皇宫,那里是明国的皇城,这帮叛军一定会投鼠忌器,不敢擅自攻城。”</P>
西直门守将,满洲镶黄旗都统山岱也是果决之人,局势已经完全失控,再在内城坚持下去,他知道等待他的只有死亡,退到皇城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P>
“完了,我大清完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P>
崇文门的变故同样令外城的百姓惶恐不安,北漕胡同内,已经被开革出旗的贾大全这会正死死地顶着破旧的院门,哪怕已经是十二月的天了,贾大全光秃秃的脑门上依然挂满了汗珠,透过门缝,望着山呼海啸般向京师内城开进的直隶绿营,贾大全甚至感觉天都快塌了。</P>
见贾大全吓得浑身发抖,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贾六却满不在乎安慰道:“爹,直隶兵不是喊他们是大明兵吗?咱们现在是汉人,又不住在内城,有啥可怕的?”</P>
听贾六这么一说,贾大全豁然惊觉,原来自已早就不是八旗子弟了,顿时宽心了不少,对呀,咱又不是满洲人,有啥担心的,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道:“咱们现在是汉人了,对,康熙那个狗东西早就把咱们出旗了,明军来了,是救咱们脱离苦海,摆脱满洲魔爪的,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佛祖保佑,佛祖保佑……!”这刻贾大全忽然觉得贾复汉在南边死的不是坏事,反而保住了自个和六子的性命。</P>
和贾家一样,京师外城的汉人百姓对北直隶绿营造反事根本漠不关心,这些常年累月受着满洲奴役的汉民充满了幸灾乐祸,有不少百姓甚至自发地组织了起来,帮着举旗反正的直隶兵抬起了云梯,有些老弱妇孺还拿出了家中珍藏的饼子和米酒送到了直隶兵的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