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六年十月初一,贵阳府,一座不那么豪华的宫殿内,孙可望突然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此时此刻,这座大西军才刚刚收复了一年零一个月的城市内,到处可见全副武装,巡逻操练的士兵,以及无数身着朱紫,行色匆匆的文武大臣。
不过,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来来往往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都笑容满面,喜上眉梢,不少人甚至还约好了傍晚时分要去小酌一番,以庆祝前线战事捷报频传。
当然得庆祝!
且说甲申之变以来,清军入关,先后攻下汉地两京一十省,大顺李自成,大西张献忠,朱明福王弘光,唐王隆武相继败亡,全国大部分地区实际上已经沦陷,大明王朝事实上更是已经名存实亡。
所谓“亡国灭种,衣冠尽失“,绝非虚妄之言!
然而,便是此国家民族生死存亡之际,以张献忠义子孙可望为盟主的大西军余部毅然将穷途末路的朱明永历皇帝接到了安龙,正式开始了联明抗清之路。
不久之后,在南明-大西复合政权实际掌权者,“秦王“孙可望的积极部署下,大西军主力分作三部。
以“秦王“孙可望的嫡系部队为主力的殿前军驻守贵阳,随时准备东出湖广;以刘文秀为主帅的北路军出云南,入四川,迎战攻入四川的清军;以李定国为主帅的三万精兵会合冯双礼的先头部队之后,东攻湖南,南下广西,一路所向披靡。
所谓“接连大胜,捷报频传,天下震动“,更非虚言!
到了这年十月,除了保宁府以外,清军在四川的所有据点均被南府大将军刘文秀和秦王孙可望部将白文选拔除,西府大将军李定国更是在桂林击杀了满清定南王孔有德,收复了广西全省,湖南大部。
一时间西南大震,士气高涨,广西,湖南不少隐居山中的大儒名家纷纷出山襄助;江西,广东,湖南等地退入山区坚持抗清的南明残军,义军,也纷纷出山抗清。
如此盛况,俨然就是甲申之变以来,抗清的高光时刻!
不止如此,就连前几日正在校场检阅军队之时,意外坠马,一直昏迷不醒的“秦王“孙可望,也终于醒了过来。
这让身处贵阳,知道内情的文武百官们,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秦王醒来之后,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既没有召见群臣,也没有巡视军营,性情更是大变,便是秦王府的太医,也不明所以,无计可施。
可问题是,十几岁从军,戎马二十二载,正是男子最年富力强之时,秦王只不过是从马上摔了下来,受了些轻微外伤,怎么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难不成是天非要亡我大明不可?
于是乎,贵阳这座永历-大西复合政权实际上的政治军事中心一时间人心浮动,各种流言蜚语不胫而走。
有传闻说这是天意,大明朝气数已尽,就算是秦王这种世间豪杰也无力挽回;还有人说秦王这是被什么鬼怪附体了,所以才会醒来便是一番胡言乱语……
当然,仙人托梦,西府暗算,甚至是秦王已薨等等更加离奇的传闻,在这两日也散播开来……
若不是孙可望杀伐果断,积威已久,四川,湖南又不断传回大军捷报,勉强压制住了人心惶惶的后方,不然真不知道在昆明提督王尚礼,世子殿下孙征淇赶到贵阳主持局面之前,这座汇聚了永历-大西政权大半精华的军事政治重镇,会出什么乱子。
毕竟,这个年月,出了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让人觉得稀奇!这本来就是一个群魔乱舞,毫无底线的时代!
不过,在前不久刚刚下令活剥了满清庆国公陈邦傅和南明御史李如月人皮的秦王孙可望这里,什么妖魔鬼怪也得消停消停。
“剥皮揎草“可不是开玩笑的,秦王更不是什么心善之人,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国主身体有恙,不可再受冷风吹了!“
之前一直负责镇守昆明的大西军元老,原张献忠御营提督王尚礼看到孙可望站在王府的阙楼上,赶紧领着世子孙征淇上前,朝着立在左右服侍的王府仆人喝道:
“国主安危事关抗清大业,百万生民,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
作为大西军元老,孙可望的亲信,王尚礼在大西军中的辈分和声望极高,孙可望出事之后,便是他压制住了贵阳百官和数万殿前军。
“哎!“此时此刻,身材高大的秦王孙可望正穿着一件红色蟒服,轻轻抬起右手,做出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刚刚还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动的王府仆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提督言重了,孤的身体还没孱弱到那种地步。“
“可是,爹,你才刚刚醒来,不可不注意啊!“孙可望的长子,秦王世子孙征淇一时不忍,也鼓起勇气出言道。
“提督,中午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孙可望一听到这个儿子的声音,便觉得不适应,赶紧岔开了话题。
“回禀国主,四川,湖南,以及广西,江西的战报,臣刚刚已经整理好了,就在殿中。“
王尚礼见状,赶紧弓腰,拱手抱拳道:“前方战事一切顺利,西府那边也有人时刻盯着,国主不必忧心。“
“嗯,孤知道了!“孙可望轻轻颔首,然后便不再理会面前的两人,转身便沿着阙楼上的通道走去。“你们谁也不许跟来,孤想一个人静静!“
此话一出,便是王尚礼,也立即把刚刚伸出来的脚缩了回去,更别说世子孙征淇和那些侍卫,婢女们了。
重庆之战后,孙可望作为盟主,执掌大西军已经五年有余,素来手段狠辣,说一不二,就连西府大将军李定国,也免不了成为他立威的牺牲品,吃了五十军棍,其他人更是不敢有丝毫冒犯。
换句话说,当前永历-大西政权内部,除了西府大将军李定国外,没有任何人胆敢挑战“秦王“孙可望的权威。
“王伯伯,爹他这是……“孙征淇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一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