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吕廷赐打开门,将那老仆请入屋内。老仆慌张地行过了礼,在他对面坐下,不停地环视着四周。
“您不必担忧,”廷赐笑道,“这是御史台的书室,平常没有人会来这儿的,有什么话尽管说。”
“哦,哦,”老仆连着点了几遍头,“但叶大人与曾老爷的事,不知您是否知情?”
“崔主事已经告诉我了。”
“好……”老仆安了心,便也不再多说,径直拿出宿宗善的信,“您看,宿相已经将如何隐瞒兼并、如何烧毁证据等等全部写了上去,大人可以据以此词,发动弹劾了。我本该先拿着信回禀老爷的,但听说局势紧迫,又想到兵部那边不好进,而御史台有搜求风闻之责,就前来递与大人了。”
“你一个家仆,对朝中之事倒是很了解嘛……”说着,廷赐接过信,看了几眼,却眉头凝重,将书信折了又打开,打开了又折,如此者反复数次。
“这些事可都牵扯着曾粱,他不怕被连累?”吕廷赐接着问。
“老爷一心只想着报复前仇,无自保之意。况且,叶大人应该会极力救护,否则……诸位也知道后果。”
“当然,曾公是我们的盟友,不是被利用的工具。你回去把这话讲给他听。”说罢,吕廷赐站起身,朝着门外大喊:“来人!送客!”
身旁无人搅扰,他终于可以细细沉思了。他重新坐下来,望着这片黑暗压抑的空间,迟迟未作决断。之所以担心至此,并非因宿宗善一人,而是有可能借此引发的腥风血雨,一场疯狂的清洗。这种手段好似尖刀,一旦出鞘,必须杀戮。
犹豫倒不是出于内心的慈悲,只是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审慎,毕竟手持着天下的前途,亿万条的人命,若只顾门户之争,极可能覆当年晏温、钮远的旧辙。
‘陈党与我们所争,不过是争政事,皆是为公,本无高下之分。然如今朝堂之中,只言派别,不言对错,一旦发动弹劾,未免有人挟私报仇,大兴冤狱,’吕廷赐想,‘况且宿宗善一向中立,强行将其论为陈党,终有非议……’
他随手翻开桌旁的一本《中庸》,忽又想道:‘我自幼读得是圣贤之书,若用此颠倒黑白之术,那我所行之道又与小人何异?若为了心中那虚无缥缈的理想不择手段,落到现实去,终究会害了天下亿民……’
义愤之下,他一把抓起书信,要放入蜡烛里烧掉,可瞬间冷静下来:‘叶大人尚不知此事,不如且问问他的意见。他是不会错的,应该吧……’
于是摇了摇头,将书信重新装了个封套,带出书室,交给一个信得过的心腹,说道:“把它送与叶永甲府上。”
心腹躬身领命,径直穿过正堂,向大门外走去。中丞葛明为正在客堂忙着公务,无意间抬头瞥见那心腹手捧的信,不禁心中犯疑,便撂下纸笔,悄悄跟着他走出门,到了一条没人的甬道,就上前一拍他的臂膊:“唉!史大人叫你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