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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潇湘妃子 第八章,阳关引

济南府,天牢。

虽然外头秋阳明媚,落英缤纷,但是这天牢里却是暗无天日,阴冷潮湿,蛇虫鼠蚁随处可见。青黑色的栅栏也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路溪桥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蓬头垢面,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身上随处可见红色的鞭痕。虽然不负往日的潇洒风流之姿,但一双眸子却依旧精光四射,毫无颓败之相!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身穿重甲的将军,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猿臂,一双眸子如同鹰眼一般锐利。他喝了口酒,看着柱子上绑着的路溪桥,说道:“路大侠,早闻你英雄侠义的盛名,在下也是敬佩您的为人,你虽然为秦书远这些反贼提供银两,但是并没有真正的造反,只要你听我的,说出义军的下落,我严达开定然会奏明伯颜丞相,让他对您网开一面,到时候你回你的开封城继续做你的大财主,这样的日子难道过的不快活吗?”

路溪桥冷哼一声,道:“严达开,你既知道我路某乃是侠义之士,又何必说这些。说出来义军的下落,岂是侠义之士所为!就算我说出来义军下落,你觉得伯颜那老贼就会饶了我吗?与义军往来亲密,此罪与造反无异,就算我能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就算能逃得了一世,下半生也要在痛苦与自责中度过!”

“你他奶奶的话怎么这么多!”严达开气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子敬佩你,才跟你说这些,你这混蛋居然不知好歹,还这么多废话,给我打,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一个狱卒听到将军的命令,拿起桌子上的鞭子,在盆中蘸上凉水,朝着路溪桥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上抽去。每抽一鞭,路溪桥身上就多出一道粗粗的血痕,路溪桥也不叫,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严达开,不愧是曾声名远扬的英雄侠士!

那狱卒抽的手都酸了,鞭子打在肌肤上发出可怕的响声,在这空荡荡的地牢中格外刺耳。路溪桥被打的奄奄一息,却还是直直的盯着严达开,嘴角露着嘲讽的笑容。

严达开见他嘴硬的像块石头,再打下去也无济于事,若是打死了更是不好向伯颜丞相交代,便挥手示意狱卒停下,将他带回牢中。狱卒扛着伤痕累累的路溪桥送回地牢。路溪桥站不稳,倒在了地上,牢中五个少年围了上来,将他扶到墙边坐下,正是明月,别枝,惊鹊,半夜与鸣蝉这路府“西江月”的五人。

五人见路溪桥满身是伤,都叫着老爷,眼里含着泪花。路溪桥对五人恩重如山,教他们练武习字,像是严父一般。五人对路溪桥的感情也不是一般的深。尤其是明月,作为“西江月”里面唯一的女孩,她的感情比起几个男孩来更加细腻些,哭的也最是伤心!

“这些该死的鹰犬,仗着有朝廷撑腰,就这样目无法纪,把老爷打成这样!不知道滥用私刑是犯法的吗!”

路溪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明月,我们现在是反贼,不杀我们已经是好事了,不要胡说了。你是女孩,在这大牢要当心!”

鸣蝉是六人中年级最小的。面对着暗无天日,凄冷死寂的大牢本就害怕,又见路溪桥被打的浑身是伤,更加害怕,哇哇大哭起来,嘴里嘟囔着:“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别胡说!”路溪桥强忍着疼痛,呵斥了他一句:“鸣蝉,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贪生怕死!不许再哭!”

鸣蝉听的心里委屈,但是路溪桥的话不能不听,一把扑进明月的怀里,低声啜泣着。

别枝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年纪,是“西江月”六随从中的老三,比清风与明月两人小几岁。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比同龄人成熟。他拍了拍鸣蝉的肩膀,道:“蝉儿,别害怕,清风哥哥已经回去搬救兵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出去的。况且锦军师与岳大侠也被抓了,秦将军肯定不会弃之不顾,到时候清风哥哥的救兵与‘江湖人’的义军会一同前来,到时候也叫你杀上几个官兵出出气!”

“西江月”六随从都是战争中存活下来的孤儿,以他们的年纪和阅历来说,还不能完全明白战争的残酷。但是战争却让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兄弟。战争在他们心中埋下了不可磨灭的痛苦,他们对于官兵与朝廷也是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路大侠,您还好吧!”

旁边的大牢传来一个声音。路溪桥欣喜若狂,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扶着墙壁站起来:“锦军师,你在对面吗?”

与路溪桥所在大牢紧挨着的大牢中,关押着两个人。一个人约摸三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衫,上面早已血迹斑斑,蓬头垢面,身材瘦削,脸上几道红印触目惊心!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强壮的大汉,赤着上身,虎背熊腰,满面虬须,身上也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血痕。

这二人便是“江湖人”中的军师“智者千虑”锦少游与“五圣人”之一的“银斧”岳群山。

与岳群山出自江湖不同,锦少游来自一个书香门第。锦家在山东一带也是名门望族。锦少游自幼不喜孔孟之学,却独爱兵法谋略,年轻的时候也曾胸怀大志,想考取功名,为国效力。然他直言不讳,受到小人使绊,一连三年乡试都不曾考过,被称为“不第秀才”。后看透朝廷之腐败,心灰意冷,便游历江湖,结识了秦书远!

秦书远虽有勇有谋,但是谋略比起锦少游还是逊上几分。多年钻研兵法谋略的他,可谓是整个“江湖人”义军的智囊!一切行军指令都是由锦少游制定,也正因为有锦少游,“江湖人”才能在短短的几年间迅速成长起来!

锦少游答道:“路大侠,我和岳大哥都在这里,您还好吧?严达开那个畜生没有为难你吧!”

“我无恙!”路溪桥咧了咧嘴,强忍的疼痛哈哈大笑起来:“我路某虽是河南人士,但是在山东也是威名远播,他严达开再厉害,也不敢把我怎样,锦军师大可放心!”

锦少游叹了口气:“路大侠,这次真是连累了你,也怪我没有想到这一点,若是能及时预见,也就不会发生此事!”

路溪桥摇摇头,劝道:“锦军师不必自责,所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况且我与书远相识多年,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锦少游道:“临行之时我已经告知将军,三日之内必回,如果不回就是出事了,如今已是第三日了,将军他自然会知道出事了!”

路溪桥道:“按理说,朝廷对于义军绝不容情,抓到便会问斩,以儆天下。但是这次已经过了三天,却迟迟不肯动手,我害怕他们是有所预谋!”

锦少游心头一凜:“路大侠你的意思是说,严达开不杀我们,是为了引将军出来。朝廷会在此埋伏下重兵,待将军的人马一到,便一网打尽!”

路溪桥长叹一口气:“伯颜这个奸贼恨透了我们汉人,这样的事他做得出来,我现在只盼着谁也不要来救我们,济南府目前定是有重兵把守,来了也是送死!”

话音未落,大牢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身披重甲的济南府守将严达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狱卒。狱卒手里各端着两个托盘,上面摆着四碟肉食还有一壶酒。

严达开看了看路溪桥,又望了望旁边的锦少游与岳群山,道:“本来我打算多留你们几日,秦书远定会前来救你们,到时候我叫大军将他们团团包围,来个瓮中捉鳖,好将你们这群反贼一网打尽。但是伯颜丞相突然下令,让我明日将你们带到菜市口直接斩首,以儆天下反贼!”他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伯颜丞相是我的上司,他的命令必须服从。你们明天就要去刑场了,今天我吩咐厨房给你们准备了酒菜,临死之前吃顿饱饭,到了阎王爷那里也能不做饿死鬼!”

两个狱卒将酒菜分别放在牢门外,严达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路溪桥叫明月把酒菜端进来:“饿了好几天了,来,大家吃,别客气了!”说着伸手去抓碟子里的酱肉。

“老爷别吃,我怕他们在里面下毒!”明月叫道,伸手去摸头上的银簪试毒,却发现头发上空空如也,原来银簪早就被狱卒收走了。

路溪桥哈哈大笑,抓起一块酱肉塞进嘴里,喝了口酒,道:“放心吧,严达开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人也算正派,再说了,他们已经定下时日明天将我等斩首示众,以儆天下反贼,他们不会白白浪费这大好机会的!”

锦少游在一旁听他虽然身陷囹圄,却依旧淡定从容,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大为敬佩,拿去牢边的酒壶,道:“路大侠,常听将军提起您,说您是个英雄侠义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锦某敬你一杯!”

路溪桥哈哈一笑:“既然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也知道回天乏术,就不如豪放洒脱一点。路某此生最敬佩大宋的大英雄辛弃疾,这济南府也正是辛弃疾的故乡,在英雄的故乡死去,也算是我路某的一大幸事!”

话音刚落,就听大牢外面传来阵阵激烈的打斗声,众人齐齐一惊,望向外面。只见十几个看守大牢的狱卒接连倒地,一个青衣少年,身如鬼魅,几个纵步就冲到几人面前,手中长刀一挥,将大牢的铁锁剁成两段。

青衣少年笑道:“路大侠,假若在英雄故乡活下来,岂不更是一大幸事!”

路溪桥向前一步,抱拳问道:“请问少侠尊姓大名?为何前来救我们?”

“我是‘江湖人’义军‘潇湘妃子’萧燕雨麾下萧青衫,请问哪位是锦军师和岳大侠?”

锦少游与岳群山来到萧青衫面前,锦少游道:“在下便是锦少游,请问少侠刚才所说自己是萧妃子麾下?”

萧青衫点点头,道:“我是萧妃子前些日子新收的弟子,正想前去青州拜会秦将军,正巧在昨夜遇到被官兵追杀的岳大侠麾下的兄弟,知道了几位被抓的事情,便匆匆赶来!”

岳群山欣喜若狂:“是小岩,你们遇到的是小岩,谢天谢地他还活着,他现在在何处?”

萧青衫道:“岳大侠稍安,我叫他骑上快马去青州送信了,本想等秦将军大军来到,一举拿下济南府,我却在刚才听到严达开说要将几位明日问斩,若再等下去恐有变故,便趁严达开离开后赶紧救你们出去!”

当夜萧青衫与杨文渊不眠不休,奔行了一夜,终于在第二天清晨来到了济南府。两人探知到严达开的府邸与天牢的位置,心想白天动手太过招摇,如有变故便会全军覆没。便找了一家客栈落脚。但是二人身上银两所剩无几。萧青衫便将身上戴着的玉佩当了二十两银子。

杨文渊见那玉佩做工很是精致,想必是贵重之物。两人在客栈住下后,便问道:“那枚玉佩看起来好像很贵重的样子,当了换银子有些可惜了,等我日后给你赎回来!”

萧青衫笑着摇摇头,道:“玉佩本身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是对我来说确实救命之物。我出生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整日病恹恹的,在我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父亲几乎请了江湖上所有的神医,都束手无策。眼见我就要死去,这时火神峰上来了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他自称是龙虎山上的天师,说我生病是因为大哥是上天星宿转世,命格之中的杀气强盛,会克到身边的人。我因为年纪小,命格又弱,所以被大哥克住了!那道士说他有破解之法,可保我平安!”

“父亲虽然不信这些,但是为了救我,只要存有一线生机,他都不想放弃,便拜求道士相救。道士拿出那枚玉佩,贴上一道符篆,让父亲放在火神峰上最高处,以日月精华供养,又给了我一张符篆贴身放置,说我本是将死之人,此符篆可为我续命七天。七天之后取回玉佩戴在身上,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交待完毕老道士便下了山,也不要报酬,说是出家人不受人间红尘的诱惑。自那老道走后,我便一直昏迷不醒,但是尚有气息,父亲说我当时就像被太上老君邀上仙境听讲道果的那位元神出窍的八仙之首李玄一样!”

“到了第七日,父亲亲自取回玉佩给我戴上,我便醒了过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生过病,玉佩也就一直戴着身上,成了我的长命锁!后来父亲亲自前去龙虎山拜会老天师,却被告知这位天师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羽化飞升了!”

杨文渊像是听了一个志怪小说故事,问道:“那个老道、老天师真的是几百年前就飞升了吗?那他可是个老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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