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有一些人而言,钱意味着生活,而对另一些人而言,钱则意味着生存。所以,尽管陈诺意气之下回绝了姜雨谣的邀请,可他的意气仅仅存活了几秒钟而已,后悔便接踵而至。
“傻了吧你,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珍惜?”要不是椅子晃悠不好发力,周延真就跳起来了。
姜雨谣无言,只是依旧盯着陈诺,叫他压根不敢直视。
“告诉你,我们阿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会赏识的,也就是看在你天赋好的份上,在这山沟沟里放羊可惜了,你不感恩也就算了,真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考虑么?你也快是个成年人了吧!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周延继续她的质问。
“我......”陈诺不知该说些什么,谁又能理解他的难言之隐呢?
“你什么你?你知道这个机会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吗?这可不仅仅是关乎到你个人!你要是能进足校的梯队就有机会进俱乐部的梯队,能进俱乐部的梯队就有机会进俱乐部的成年队,能进俱乐部的成年队就有机会签订职业合同,能签职业合同,姓陈的,你就大发了,咸鱼翻身,光宗耀祖,鸡犬升天了!懂吗?你的那些羊,都升天了!”
周延说着还比划了个飞升的动作,可狭小的屋子里却只有沉默。 “延延,我们没有资格替别人做决定。”姜雨谣说着微微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失望。
“我说的,本来就是嘛!在这鬼地方待一辈子,还活着干什么!“周延满不在乎地嚷道。
陈诺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正偷偷狠咬着嘴角,双拳攥得紧紧的。也没人能体会到,他此刻心中的矛盾。他忽然开始明白父亲当年的选择——为了那别人所描绘却早已动了自己心弦的未来,没有暂时的牺牲又怎么可能呢?
“去!”
就在尴尬的气氛逐渐在空气中凝固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奇怪的安静,这声音铿锵有力,丝毫不像是来自一名年过古稀的老人,甚至不像是普通的语言表达,而更像是一声冲锋的号角,让陈诺听得头皮发麻,顿时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敲打了一下。
“去!”陈诺点头跟着附和,又像是自言自语,“去就去!”
姜雨谣见他点头,送上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将钱递了过去,陈诺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交给奶奶,又让奶奶给退了回来。
“你长大了,以后你的事情奶奶不再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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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头村这样人烟稀少地处偏远的小山村,要是谁家有人出远门,那本身就是个大新闻——在你行李还未收拾好之前,家门口便能围了一拨人,有托你带东西出去的,有托你带东西回来的,还有托你去把人带回来的,当然,更多的是嚼舌根的,去哪儿啊,做什么啊,怎么找到的差事啊,等等,嚼舌根的最后结果就是到了饭点再蹭上一顿饭,美其名曰你家有出息了,给你家庆贺,弄得你还不敢粗茶淡饭给亏待了。陈诺很难想象该如何与他们解释职业球员是个什么差事,也没法应付那些要他找人找东西的要求,更没有饭让人蹭,因此,祖孙俩一致决定,择日不如撞日,速战速决,将家里的事宜安排妥当,便伺机上路了。
第二日,恰好村长要去镇上办事,尽管两家有些嫌隙,但陈诺所求之事并非儿戏,村长也就答应了。一辆满是灰尘有了年头的江铃摩托还未出发便黑烟滚滚跟随时要散架一样,陈诺坐在后头望着送别的奶奶,这才发觉风烛残年的奶奶竟已经这么老了,她放不动羊插不动秧,接下来她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陈诺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奶奶分别,朝夕相处的亲人很容易叫人误以为会永远陪在身旁,因而当昨日陈诺意识到即将要与奶奶作别时,酸楚便笼罩心间,他料定今日必然会是一个凄厉的场景。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直到他坐上村长的摩托车,奶奶的表情依旧平和如初,满是皱纹的脸庞将分别的不舍与担忧全部都遮掩得严严实实。十多年前,老人正是这样送走了她的儿子,眼下,她又要像没事人一样送走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