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过得怎么样,感觉好吗?教授有没有对你的课题发表什么意见?”
“还成,资料查了不少,成果勉强算是喜人吧”林恩豪迈地把皮质高档的挎包一甩,回答道:“我这周剩了不少富余时间,不像上个礼拜,为了赶康教授的东西,足足熬了两晚没睡,我看这老头八成就是自己秃了,也变着方儿地想让自己学生一起秃.........”
“可你说过当他的学生能学到不少新的东西。”
“是,不然谁愿意整整十八个小时不睡觉,只为了赶他的破论文。”
“晚饭想吃什么?冰箱里有今早刚榨的橘子汁,再加上前天剩下的咖喱汁拌饭好不好?”
“嗯,就这样吧。”
林恩瘫在沙发上,细腻的皮肤带着一丝倦容:“所以我决定了,这两天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家睡着,有事儿你就说不在,太阳砸到天花板上,你也得说我不在。”
“好”我不知怎么的,知道她回家,知道家里有她的痕迹就忍不住开心起来:“那你休息会儿,过半个小时我喊你起来。”
“好。”
她合上了眼,我则安静地闭上了嘴,又安静地看着她在沙发上,欣赏了好一会儿,看她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用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
没有夜莺童话,她也能睡的无比香甜。
此时唯一的遗憾,是我只能为她将室内的温度调暖,而不是亲手为她披上她上周新买的羊毛披肩。
我几乎,只是几乎,差一点就可以无所不能。
但我只是差了一双手。
我从门口的等身镜边上慢慢移动到客厅,为了不打扰到她的睡眠,小心地将灯光调暗再调暗,晦暗的灯光为她的脸打了一层立体的阴影,鼻子是鼻子,嘴是嘴,还有她的睫毛怎么会那么长,这可比我私底下看的那些个杂志里的少女模特要自然多了。
我跟个留守在家的大家长一样,将主次分的越来越鲜明,我不是很老,内核还可以续航一百来年,可我将全部的重心都奉献给了我最最疼爱的孩子,可惜有时我也会和阿伦一样头疼,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需要去瞧瞧外头的世界,你让她回归家庭,她不是不想的,但就是没时间。
她不记得可我记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和她的朋友在一起讨论一部电影,讨论一本图书馆新到的书,调侃脑子冒泡的印度智者,调侃一段毫无意义的句子了。
私立大学的好处是开明,可这不代表你能逃掉排的满满的课程和铺天盖地的论文,看她闭着眼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没力气了,这会儿要她起来动手做红酒牛排,林恩一定会揉着眼,苦着脸地冲着我抱怨“我说我亲爱的诺里斯啊,你要是愿意替我完成这一个礼拜的功课,我就是再累,这会儿爬也爬到厨房了.........”
我想象着她的语气,她熟稔又幼稚的耍赖,有种家长式的自满和得意。
她一定不会在她的同学跟前,更不会在那个头发都快掉光的康教授跟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她的演技成熟,收放自如,唯独面对我,她就是跟外头的不一样,她将我当做她的第一位朋友,高高在上的第一位,任凭后来者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超越。
我很珍惜我们曾经相处的日子,说是曾经,其实也没隔得那么远,那几年里的回忆闪烁着独有的光芒,充实了我在这所房子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从不认为我多余,她也不。
但有时候.......只是有时候,我也确实很无聊。
无聊的我在每个月替林恩整理邮箱时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不少字迹浮夸,又急于剖析年轻人满腔热恋的邮件,我将里头的金句都挑了出来,想着要把它编成册子,然后等到她二十五岁那年当作礼物送给她,那时候的她一定更加成熟,她会用不知道涂了什么颜色的手指甲一下一下地翻过这本小册子,漫不经心地点评着自己少年时期创造过的传奇。
我惊叹人的创造力真是无穷无尽,不过大多数人都把这点小聪明和大聪明花在了不该花的地方,要是写论文能用出写情书的三分之一功底,那人人都是王尔德,人人都能当总-统了。
我跟她的电脑不一样,充其量只有睡眠系统,并没有关机按钮。
我不会睡眠,但是我可以静下心来独自思考,依靠那些回忆抵抗寂寞,继续生存。
像有些记忆和情书是可以删除的,有些则不行。
我一直都记得与她的初次见面。
归我所管辖的领地和区域不多,就只有这所漂亮的大房子,房子里住了一个少女,她哼着童话里的歌谣,跟我说她花了很多钱将我带回了家,要我保证她的生活。
那个少女,她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