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幺歌睡得天昏地暗,她已经不记得醒过来了多少次,只是每次醒来后眼前都是一片昏暗无光,然后便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梦中同样的场面无数次的循环往复,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伸手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
直到有一天,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父亲和一个熟悉的声音,仔细回想,大概是药闻阁的那个医师吧。
她只听见那老头在房间的不远处对父王说道:“主上,您将小姐带回来那日,她已是重伤奄奄一息,现在这才刚有好转,却又受了强烈的刺激,情绪波动太大,所以…”
“所以什么?”
“伤及心脉,暂时失明”
“暂时失明!?要多久才能恢复?”
“不知”
“可有法子?”
“……”
咔嚓一声,狐帝将茶具硬生砸到地上,溅了一地的水。
“您先别激动,小姐这是心有郁结,心结解开了,眼睛也自然会好的。”
“说得容易,人都没了,如何能解?”
这时幺歌才明白,这些天,自己并不是没有睡醒,而是看不到了啊。
三个月后,幺歌身上的伤已经渐渐恢复,也不再那样昏睡下去,在旁人看来倒是如往常一般,跟母亲有说有笑的,每晚睡前白笙还会读故事书给她听。
转眼一年过去了,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了,可只有洛炎才清楚,幺歌的眼睛一日不好,她就不曾放下过片刻。
也只有幺歌才知道,每日梦里被一双双憎恶的眼神凝视着的那种惶恐与不安。
她甚至想过,沫沫,慕惘,还有他的母亲,还有那些村民,如果没有她,那他们是不是也就不会死了呢。
幺歌失明的第一年,她渐渐地摸清了房间里所有摆设的位置,从床榻到门口的距离,从门口到餐桌的距离,要朝哪个方向走多少步都清楚地记在了脑子里。
第二年,幺歌已经可以自己走出房间,到院子里去散步了,那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房间,是整个雪灵宫中离沫沫的住处最近的。
第五年,幺歌已经能够自己走到宫外的树林。自那之后,她每天都会到树林中坐着发呆,因为那是她和沫沫从小玩到大的地方。
第十年,洛炎在雪灵宫中大摆宴席,为幺歌办了一场盛大的成人礼宴,所有的雪灵狐族人都赶来庆贺,除了那两位。幺歌也只是去露了一面,便借口离开了,不知从何时她开始有些受不了这种吵吵闹闹的的场合了。
天渐转暖,莺雀的歌声再次回到了雪灵山顶。幺歌换上了件新做的薄纱长裙,母亲说那是她最爱的红色。
虽然自己看不到,但幺歌也觉出来自己长高了不少,从前记下的每条路线,都渐渐的少了一些步数,衣服的布料摸起来也多了许多。
她想:如果沫沫还活着,应该也会长高很多吧。
在洛炎的眼中,幺歌这些年外貌确实变化了许多,从前的稚嫩气息逐渐退去,眉宇间,添了不少同她母亲一样的成熟稳重,她的个头也长高了许多,身材更加出挑,颇有她母亲年轻时那般的亭亭玉立。
可是,这都已经过去十年了,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放下呢。
同样想问的,还有幺歌自己。
但她也很清楚,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成人礼后的没过多久,一日狐帝与众人议事,幺歌也如往常一样坐在厅侧的角落里听个热闹来打发时间。
众人商谈的无非是一些族中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谁家修个房缺砖少瓦了,或是谁家的老人寿终正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