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长廊的雕花窗格洒入,潇潇竹影晃动。宋炽望向身边神态端庄,沉默而行的小姑娘,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
眼看就要到云汀院,他思忖片刻,选定切入的话题:“母亲很担心我们。”
初妍秀致的眉微不可见地蹙起,脚步缓了下来。
宋炽从前就隐隐感觉,这个半路认回的假妹妹和卢夫人之间,隐隐有某些他不知道的羁绊,小姑娘似乎当真把卢夫人当母亲看待,感情深厚,处处顾及。他奇怪已久,冷眼旁观,却一时探查不出所以然。
见初妍有所触动,他不动声色地提议:“我们谈谈?”
初妍默默点了点头。
宋炽打发香椽先回去,自己提了灯挂在廊下,示意初妍:“坐。”
长廊曲折,一边是镶了各色雕花窗格的白墙,另一边是低矮的可以坐的栏杆。初妍听话地坐下,眼睫低垂,纤纤玉手交错,乖顺地置于膝上。
月光柔和了她的剪影,一绺乌发从她鬓边垂落,长睫卷翘,樱唇淡粉,越显得那张脸庞白玉般精致无瑕。
柔顺而疏离。
宋炽从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他自幼离家,在寺中修行,等到回家时,已经养成了清冷的性子。两个堂妹都怕他,客气而疏远,他也从没将她们放在心上。
可这个小姑娘不同。
她是他亲自从冰冷的溪水中救出,亲自接回家的。在同安堂那个明媚的下午,他断了她所有后路,迫着她不得不答应做他的妹妹。在这世上,她没有了任何依恃,只有他。
那时,他向她允诺过,要当一个好哥哥,照顾好她。
他允诺的时候是真心的,可他却似乎把事情搞砸了。
宋炽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温言道:“我们兄妹说话,你不需如此拘谨。”
初妍没有吭声。
宋炽叹气:“你还要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初妍语气淡淡:“我怎么敢和阿兄置气?”
小姑娘的气性也太大了些吧?宋炽望着她看似柔顺实则倔强的模样,只觉无从下手,黑眸微垂,低低叫了声:“妍妍……”
熟悉的亲昵称呼入耳,初妍置于膝上的手微微颤了颤,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一下子撞入宋炽幽深的黑眸。
不知何时,他站到了她面前,几乎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她,眉目温和,声音温柔:“母亲今日找我,问我为何兄妹失和?”
他离得实在太近,近到她轻易看清了他眸中的柔色。初妍忽然觉得可笑:他怎么有脸问她这个问题?他们什么时候“和”过?
她不着痕迹地身子往后仰,否认:“我们没有失和。”
宋炽看着她笑了笑:“傻姑娘,你以为母亲看不出我们出问题了吗?”
初妍说不出话了。
宋炽笑容无奈了些,俯下身来,一只手落下,将她垂下的那绺秀发掠到了耳后,徐徐而道:“自从你回来,母亲的身子好转许多。但毕竟从前损伤太过,白太医再三关照,不可使她忧虑多思。”
微凉的指尖掠过耳畔,淡淡的沉香木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鼻端。初妍浑身排斥,寒毛竖起,僵硬地道:“我知道,我不敢叫她操心。”想往后退。
他另一只手绕过她挡住:“小心……”
她一下子撞到了他的手心,又以更快的速度弹了回去。
宋炽的后半段话才说出口:“往后栽下去可不得了。”
初妍气苦:要不是他忽然做奇怪的动作,她压根儿就没有摔下去的危险好不好?可他又的确算得上一番好意。
她做不来无理取闹的事,闷闷不乐地瞪了他一眼:“你离我远一些。”
小姑娘桃花眼中水光氤氲,淡粉的樱唇紧紧抿着,那模样,委屈又隐忍,几乎叫人心都要化了。
宋炽的心稍稍软了下来,留于她耳后的手顺势落在她头顶,他轻抚了下她的秀发,应道:“好。”
初妍眼睛瞪大了:这人怎么回事,要不要脸,一边应着“好”,一边在她头上动手动脚的?
她一把拍开他手,冷着脸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望着她微笑:“学着和妹妹亲近,以免母亲担心。”
初妍:“……”无耻!偏偏他神色一派光风霁月,让人觉得想歪都是对他的亵渎。何况,他一句“以免母亲担心”就拿住了她的命门,她甚至连反对的话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