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一噎,半晌才低低道:“我幼时跟着我阿娘在谢府住过一阵儿,比起姜家,我在谢家更自在。谢家不把我当外人看,我便也视锦娘如亲妹。”
她言及此,横他一眼:“你若是敢欺负她,休想在我这儿讨半分好处。”
他忙接话:“哪敢?瞧出来你把谢家人当眼珠子,这才好声好气地和你表妹讲话,谁知又惹着夫人了?,下回面也不碰,一句也不讲便是了。”
姜韫却道:“我已经将你的身份告诉锦娘了?。”
她言罢,蹙了?下眉,有些头疼。
和他这般斗嘴委实?是浪费时辰。
“也该起身了,用过午膳,我便同锦娘一道回谢府。这宅子便借你暂住。”她当初让他住进来,便是觉得自个儿的地盘,来去能更自如。
沈煜静了?半晌,微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她的纤腰。
姜韫等了?片刻,未闻他回应,索性打算挣开他起身,却被他紧搂住了腰,没法动弹。
她正欲发作,忽闻他沉声道——
“如若我不要帝位,夫人肯留在我身边吗?”
姜韫心神一凛。
他这是何意?
要美人不要江山?
她思绪纷飞,很快反应过来,皱眉问:“你要扶持皇二子,做摄政王?”
这原本应当只是他登帝位的前奏罢了,况且今时不同?往日,二皇子才刚出世,尚无根基,压根儿难以成为他称帝的绊脚石。
沈煜轻“嗯”了?一声,面色平静,让人瞧不出半分情绪。
一国之君不能无嗣,但谁管得着摄政王呢?
姜韫呼吸有些乱。
两辈子以来,不论是做姜家长房嫡女,还是大梁中宫皇后,她从来都是忍让、被舍弃的角色。
可是他却宁愿舍弃掉九五至尊的荣耀,换她留在身边。
沈煜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在他心里,她的份量重若千钧,抵得过无上?尊荣和万里河山。
姜韫微微失神。
她心知他从来不擅花言巧语,且向来说到做到。
然她当真如此重要吗?
摆在后院桌案上?精致华丽的瓷瓶,是高门大宅的锦上添花,碎了便碎了?,换一只便是了。哪里敌得过支撑起一座宅院的房梁屋脊?
断无为了瓷瓶舍弃房梁的道理。
世俗的眼光和世家的教诲,让她从骨子里觉得女人只会是浸淫在权海里的男人的陪衬。
可是沈煜游离于世俗规则之外,只服从于他自己的规则。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世俗规则的嘲讽和悖逆。
“你既不愿再做皇后,我也不怎么稀罕做皇帝,那便不做便是。”沈煜摩挲着她的腰肢,轻描淡写道。
姜韫眼睫轻颤,轻声道:“侯爷说笑。”
他轻掐了?一下她腰间的软肉,恼她总是轻慢他的真心,耐着性子道:“本也无甚意思,太多束缚,甚至比不得如今自在。当初生了?夺权的心思,也是因在御书房里偶然撞见你。”
彼时她在皇帝跟前红袖添香,婉转莺语。
而他身为臣子,连远远瞧她一眼都是奢侈。
只有得到无上?的权力,才能得到她。
沈煜的规则里,在他这一生的宅院里,姜韫是瓷瓶,是房梁,是屋脊,是一整座宅院的全部,而权力则是得到她的手段。前世他最后只剩下一座雕栏玉砌的空宅,坐拥天下,却好似什么也不曾拥有过,心里一片荒芜,空空如也。
姜韫吃痛,咬牙睨着他,不咸不淡地道:“我倒成祸国妖姬、亡国罪人了,被你瞧一眼,就让你生了?夺权造反的心思,覆了?这王朝。且侯爷这话未免说得太早,指不定?你棋差一着,阴沟里翻了船……”
沈煜闻言气得低头狠狠封住她的唇,让她把难听的话给吞回去。
她猝不及防,呼吸一下子被夺去,嘴唇被吻得有些疼。
姜韫眼尾赤红,眼眶有些酸,理智同呼吸一起被剥夺。她抬手勾住他的脖颈,毫无章法横冲直撞地回吻他。
他眼眸微瞠,愈发加深了这个吻。
二人难舍难分,直至喘不过气来才鸣金收兵。
姜韫额头抵在他宽阔的肩上,阖着眼轻轻喘气。
沈煜舔了?舔嘴唇,忽然品出了些深意。他指腹顺着她的后颈轻轻摩挲,发觉怀中人止不住地浑身轻颤,便又延伸下去,一下下轻抚她的脊背。
她咬着唇一动不动,脸埋得很深。
临近午时,沈煜才起身吩咐人将午膳端进来,皆是些养胃的清汤小菜。
他不由分说地一口一口地喂她,待她饱腹后,才坐回桌案前,举筷随意进了?些饭菜。
用完午膳后,他便取来书册,坐在榻沿念书给她听,给她解闷。先时在侯府,他便总是见她闲时让侍女给她念书听。
姜韫静静听着,一言不发。他虽则音色低沉悦耳,却委实?不是念书的料,念得平铺直叙,听得她昏昏欲睡。
期间耐不住困意睡着了?一阵子,再醒来时,瞥见他在桌案前埋头写公文。
她瞧了几?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晚膳依旧如午膳一般,只她越发没了胃口,草草进了?几?口。
夜里也照旧是他拥着她入睡。
姜韫垂着眼睫,很安静地缩在他的怀里。
耳畔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夜色沉沉,屋内烛火轻摇。
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起身轻手轻脚地披上外袍。
姜韫心跳如鼓,指尖微颤,眼睛紧盯着他的动静。
连日的赶路,又不眠不休地照料她,他到底是累着了?,此刻睡得很沉。
她微松口气,低头束好裙带。
临走前,她立着榻边,借着昏暗的烛光静静打?量他。
良久,她没忍住俯下身,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个吻,旋即抽身离开。
那吻柔弱似春风拂面,雁过无痕。
姜韫悄无声息地推开门离去。
丝毫未察那吻已在平静湖面之上?掀起惊涛骇浪,暗流汹涌。
阒静的夜里,沈煜缓缓睁开眼,一双眼亮得惊人,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