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杲杲,晒得?人?昏昏沉沉。
锦瑟取出素帕,抬手?为姜韫拭去鬓边额角细细密密的汗。
姜韫这才回了神,收回目光,垂着眼睫顿了顿,尔后转身进屋。
锦瑟忙不迭跟上,紧跟在后头?给她撑阳伞,见她一脸忧心忡忡,不由劝慰道?:“娘子且安心,有侯爷关照,七郎定不会出事。”
姜韫半晌没?接话。
进了屋,锦瑟将?阳伞收起来递给旁侧的侍女,又?倒了杯凉茶端给姜韫。尔后觑着她的神色,问:“……娘子是?打算同侯爷和好了吗?”
适才姜韫主动去亲吻沈煜,委实惊到了一旁的锦瑟。
姜韫伸手?接过茶杯,仰头?闷了一大?口,却仍未压下心中的焦躁不安。
“等他回来再说吧。”她侧眸瞧了眼锦瑟,心知锦瑟心里作?何想,便又?淡声道?,“他言之有理,到眼下这个份儿?上,韬儿?由他护着最?为稳妥。让他为我吃苦卖力,可不得?给他点甜头?尝尝?”
锦瑟无言,又?为她斟了杯茶。
姜韫转头?搁下茶杯,又?去案前铺陈开纸笔写信。
……
战事一起,城中人?心惶惶,米粮油价飙升,不少人?收拾家当往南去。
谢家屹立关东近百年,也历经了不少战乱,阖府人?皆很沉得?住气。只是?这战事一出,皇帝调兵遣将?的圣旨一下,众人?皆知永平侯沈煜此?前身在关东,自关东北上统领幽州铁骑,抵御句骊。府外之人?不知永平侯何故身至关东,谢府人?却心知肚明,望向姜韫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
姜韫也不多言,闷头?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她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胃口也不好,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些。
锦瑟变着花样劝她多进些吃食,她有心却无力,总觉得?犯恶心。
父亲姜禄将?姜韬留下的辞别书和回信一道?寄过来了,姜韫将?纸上字迹一字一句翻来覆去地读。
她真真切切体会到,她是?拦不住姜韬的。
就像姜家嫡长?女这个身份给予她太多的责任,姜韬作?为姜家长?房唯一的嫡子,被赋予了太多的期望。他不能平庸,不能靠家族恩荫游手?好闲地过一辈子,他要光宗耀祖,不逊于父亲和祖父,才能永续姜家百年来的荣华。读书行不通,他便换条路子。
姜韬在信中写,哪怕是?死了,也要死在战场上,方能无憾。
姜韫到此?刻才明白为何前世姜禄会准允姜韬离京出征。
她提笔想给姜禄回信,却迟迟落不下一个字。
斟来酌去,最?后只落下三言两语,言姜韬会由沈煜照应,让姜禄放心。
幽州铁骑和句骊在关外初次交锋之时,沈煜麾下亲兵带了口信过来,言已寻见了姜韬,眼下已将?之收归主帅帐中。
姜韫稍稍放下心来,却依旧怎么也坐不住。
“锦娘这几日忙什么呢?”她忽然搁下笔,侧头?问锦瑟。
锦瑟也不知详尽,只答:“听闻是?忙着铺面上的事。”
姜韫沉默下来。
城中粮价飞升,而那些首饰香粉字画则一贬再贬,谢如锦名下的铺面大?多是?后者。
晚间,姜韫着人?去请谢如锦过来一道?用晚膳,问起城中药材贩卖一事。
战时除去粮米价格飞涨,药材也是?被争相抢夺之物。
“城西最?大?的那家药铺是?我阿娘的嫁妆,今日才听掌柜言,进了批伤药准备送往幽州。”谢如锦一面道?,一面举筷去夹菜。
姜韫闻言一顿,搁下筷子,转头?接过锦瑟递来的素帕,擦了擦嘴唇。
“幽州官府在紧急收购药材?”她问。
谢如锦点了点头?,顾不上多加思索,闷头?用膳。
姜韫静了片刻,又?问:“商队何时启程?”
“……约莫是?这月底。”谢如锦抬起头?,皱了下眉,“掌柜正愁护卫一事,此?去比不得?往时风平浪静的,难免出乱子,来请阿娘调拨几个谢府的护院一同去。表姐问这个作?甚?”
“谢府护院没?经过大?阵仗顶不住事,从我这儿?拨几个人?过去吧。”姜韫端了杯茶,轻呷了一小口。
谢如锦搁了筷子,抬眼瞧她,见她垂着眼,面色沉静,瞧不出半分情绪。
“表姐来关东,身边并未跟着太多人?吧?”谢如锦问。
姜韫语气平静:“那几个从姜府跟来的护卫皆是?我父亲千挑万选的精锐,还有你表姐夫暗地里派来守在我这儿?的人?也不少,只不过你平日瞧不见罢了。”
谢如锦蹙了眉:“那是?表姐夫留在关东保护表姐的人?,怎能拨给商队?把人?调走了,表姐这边可如何是?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姜韫沉默了良久,抿了下唇,尔后缓缓道?:“我跟着一道?去。”
谢如锦闻言,险些摔了白玉瓷碗,惊疑不已:“表姐你跟着去作?甚?战乱一起,幽州城早就乱了,太危险了!”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姜韫垂着眼睫,语气和缓,却笃定非常,“我要去亲眼见一面韬儿?,若是?能将?人?带回来便是?最?好。”
她已经连着小半月彻夜失眠了。再这么干坐着空等下去,能要了她的命。
“表弟如今不是?在表姐夫麾下吗?”谢如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