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昭容受惊了,昭容请。”高力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对婉儿笑道,“哦,对了,陛下今天说看着眼前的桌子碍事,要搬走,你,还有你,随咱家进来搬桌子。”又随手点了两名羽林卫,正是顾翎昭和卫锦重。
上官婉儿想这必定是高力士已经认出了他二人,故意放他们进去,也就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四人随着高力士进入殿内。那名羽林卫偷偷跑出了上阳宫。
上阳宫内烧着檀香,气味浓郁而沉闷,伴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上官婉儿是第一次来上阳宫,但是急着见武帝,也没时间去看宫内摆设。拐过了三四个回廊,几人来到了武帝的寝殿。
寝殿内正中是宽大的龙床,龙床四周放着明黄的帷帐。彩珠站在帷帐的一侧,对众人颔首示意。
上官婉儿紧走几步来到彩珠近前,问道:“彩珠,我想见见陛下。”
彩珠伸手撩开帷帐一角,上官婉儿低头看向帐内。
只见龙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面色蜡黄,皮肤褶皱,嘴唇干瘪。
“陛下?!”上官婉儿不可置信地看着龙床上的老人,怎么也不能将她和记忆中那个睥睨天下,明艳凌厉的女皇重叠在一起。
上官婉儿颤抖着手去摸老人的手,低声唤道:“陛下,陛下。”
武帝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辨认了半天才道:“是,婉儿来了?”
上官婉儿含泪答道:“是,陛下。婉儿来了。”
武帝看着眼前的女子,还是那样的年轻、美丽。额间的红梅妖娆妩媚,红得刺眼。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此的美艳,让父子二人拜倒在自己的裙下,手握万里江山,将一众男子踩在脚下,匍匐在自己面前。
上官婉儿见武帝看自己的目光迷离,怀念,似乎是在追忆以前的岁月也是感慨无限,但是眼前不是感慨的时候,她俯身在武帝耳畔说道:“张氏兄弟专权,把持朝政,陛下不可不问。”
武帝深深吐了一口气,缓慢说道:“朕,喜爱他们年轻、强健。和他们在一起,朕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朕时日无多了,想把皇位还给李家。。。。”
上官婉儿被武帝的话说得一愣,她万没想到不可一世,叱咤风云的女皇,竟然会还政李家。
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听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快速接近。太平公主、张昌宗和张易之走了进来。
太平公主一见到上官婉儿,立刻大声道:“上官昭容怎么在这里?陛下身体不适,不能见外人,昭容还是请回婧珏殿吧!”说罢,一扬手,五六名羽林卫闯入殿内。
顾翎昭和卫锦重见势不妙,立刻挡在上官婉儿和绿舞身前。
彩珠快步走到太平公主面前,厉声道:“陛下还在这里,公主这是做什么!惊了驾,公主可吃罪得起?”
张昌宗来到彩珠近前,笑道:“彩珠姐姐不必生气,公主不过是担心陛下身体,才会贸然行事。你们,还不退下!”
羽林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太平公主见张昌宗发了话,也挥挥手,让羽林卫退下。
上官婉儿见侍卫退下,也示意顾、卫二人后退,走到太平公主近前,看着昔日的至交好友,哀伤地问道:“公主,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太平公主闻言,嘲讽道:“这就要问昭容了,本宫几时得罪了昭容,要对本宫赶尽杀绝!”
上官婉儿低声问道:“你是怪我将芯儿交给陛下?”
太平公主冷笑道:“你竟然敢承认,倒也有些胆色。不错,若不是你将芯儿交给陛下,本宫又何必嫁给武攸暨!要不是你在陛下面前挑唆,六郎怎么会,怎么会。。。。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本宫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对本宫如此!”
上官婉儿将绿舞拉到身边,问太平公主:“我助公主拒绝魏王,还是绿舞想到的法子。绿舞哪里对不起公主了,公主竟对她起了杀心?”
太平公主不屑道:“一个丫鬟而已,若是她将此事泄露出去,本宫会有许多麻烦,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走嘴。”
上官婉儿没想到公主会如此想,她指着菱珀问道:“菱珀也不过是个丫鬟,怎么陛下要杀她,公主拼了命都要保她?”
太平公主受不了上官婉儿如此指责,厉声说道:“绿舞怎么能和菱珀比,菱珀自本宫出生就陪在本宫身边!本宫的心酸,痛苦,都有她陪着!她不是丫鬟,她是本宫的姊妹!”
上官婉儿的妙目中流出了泪水:“公主将菱珀当成了亲人,婉儿也把绿舞当成了姐妹,婉儿虽是一介女流,但若是有人想碰身边的亲人,婉儿虽一死,也不能放过此人,公主,亦是如此。”
太平公主听婉儿说得狠绝,一时也没了言语。这深宫寂寂,虽然锦衣玉食,可是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能有一个人不离不弃的陪着自己,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自己没有错,婉儿也没有错,只是因为寂寞。。。。。
殿中一时间无人说话,众人都各自想着心思。
良久,武帝突然大声咳嗽了起来。众人慌忙走到龙床边,张易之拿出一个盒子,说道:“陛下,这是臣今日新炼制的丹药,可保陛下药到病除。”
武帝咳得喘不上气来,只是不住点头。彩珠立刻扶起武帝,坐到武帝身后半扶半抱,张易之拿起一颗丹药送入武帝口中,又拿了茶盏喂水。
武帝服了药,慢慢止住了咳,喘了口气,说道:“朕,这一年来,时常觉得人困体乏,朝政力不从心,虽有五郎六郎,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朕,想还政给太子,朕。。。。”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丝殷红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众人大惊,太平公主抓着武帝的手,大声呼唤:“陛下!陛下!怎么回事,来人,快来人!传御医!”
张易之站起身,淡淡说道:“不必了,她没救了。”
“什么?!”太平公主奔过来揪着张易之的前襟,“你说什么?!你对陛下做了什么?丹药!是丹药对不对,你在丹药里做了手脚?!”
张易之推开太平公主,冷淡道:“我在里面放了□□。”
太平公主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嘴里不住地喝骂,张易之狠狠地将她惯在地上。
太平公主哭喊道:“为什么!陛下待你如此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张易之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闪出了愤怒之色,“这个老太婆最喜欢折磨我,每次都让我跪在她面前,一跪就是一个时辰!我受够这种羞辱了!”
太平公主已经听不见张易之说的什么话了,她愤怒地从腰间抽出宝剑,冲着张易之刺去,张易之随手一扯,正把上官婉儿扯到身前。
太平公主没想到这个变故,但是收剑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就要刺中上官婉儿,婉儿也来不及躲闪,身旁的绿舞狠狠撞了她一下,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绿舞却正撞到剑上,剑身一半没入胸中,鲜血飞溅了出来。
绿舞大喊一声,栽倒在地。上官婉儿爬起来,飞快地把绿舞抱在怀中。
太平公主没想到刺中了绿舞,也是吓了一跳。这时,一道红影闪出,一脚将太平公主踢出一丈有余。
这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当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是只看到绿舞倒地,太平公主被踢飞,还有一个红衣人蹲在绿舞身边,一脸急切地看着血泊中的人。
顾翎昭也奔了过来,趴到绿舞旁边,惊慌叫道:“绿舞!绿舞!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能听见吗?”
绿舞吐出了一口血,缓缓张开眼,看着顾翎昭流满泪水的脸,勉强笑道:“嘿嘿,你,咳,你从以前,就,咳咳,哭得很难看。还,咩咩,叫。。。”
顾翎昭攥住绿舞的手,道:“胡说,你几时看到我哭了,还咩咩叫。。。”
“咳咳”绿舞费劲地抬起右手,“我,就是见过,咳咳咳,因为我想起来了。。。”
顾翎昭看着绿舞的手腕,只见宽大的宫装衣袖下面闪着青泠泠的光,上官婉儿慢慢帮绿舞把袖子挽起,只见腕间戴的一只青玉手镯发着光。
上官婉儿瞪大眼睛看着这只手镯:“这,这镯子。。。。”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上官婉儿腰间的翡翠玉牌也仿佛在应和着青玉手镯一般也放出了光芒,掉在地上的宝剑也闪着白色的光芒。玉牌和宝剑飞起来,绕着绿舞来回转动,好像在守护她一样。
众人都看傻了眼,顾翎昭结结巴巴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绿舞呛咳道:“我的东西自然要我的血来唤醒,莀岚,你怎么变得这样蠢?”
顾翎昭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叫我什么?莀岚?”
“自然是叫你,呵呵,莀岚,多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只有你,不会认错我,一直守护我。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绿舞点点头,惨笑着看向张昌宗,“也想起了,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