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为何……?”
吴争抬手阻止道,“朕可以容忍任何一个阶层、任何一个行业壮大……但,朕绝不容忍它们尾大不掉,你猜得没错,地价、股价,不过是朕的障眼法,旧既得利益团体和这么些年来因朕的政令形成的新既得利益群体,才是朕真正的目标……不是朕见不得臣民发家致富,事实上朕更希望看到臣民衣食无忧,但朕对官商勾结、亦或者士族抱团绝不容忍!”
徐孚远嘴唇蠕动了几下,黯然道:“臣终于明白了……陛下口口声声说放政于内阁,事实上,陛下却想以皇权碾压相权……陛下是想集所有权力于一身吧?”
吴争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道:“若你非要这么认为,亦无不可……朕明知前明就亡在既得利益者抱团之上,那就不会去重蹈覆辙!”
徐孚远呵呵怪笑道:“那陛下恐怕能得逞一时,却无法得逞一世……哪怕是明太祖皇帝,亦做不得这一点……食甘知味,人,只要有了比较,就不会再回去了……!”
“你说得对!”吴争颌首道,“所以,汉明朝虽然继承了前朝子民,但绝不继承前朝既得利益者……否则,汉明与前明何异?”
徐孚远苦笑道,“陛下这么说,臣就明白了……陛下一直善待前朝宗室,可宗室之人却不断消亡……陛下一直声称对降敌臣民,只究首恶不追协众,可在一次次地所谓谋反中,那些人不断地死去……陛下称治下军工农商皆为国本,可事实上,真正的国本,并不存在,而是陛下随心所欲……陛下一再讲,军政分离,可实际上,政局一旦敢脱离陛下控制,便会有人死去……!”
吴争并不分辨,但也不承认。
徐孚远继续道:“……陛下想要的是一个散乱的朝廷,惟命是从的朝廷……陛下甚至想培植出只忠于陛下的读书人,这或许才是陛下耗费巨资建成江南学院的真正原因吧……一个江南学院每年六千生员,一个松江军校,每年五千尉官……如此十年,不,五载,整个天下,皆在陛下轻易掌控之中了吧?”
吴争长叹一声,终于开口了,问道,“朕听出来了,你此时说得,倒算是心中想的话……说完了吧?”
徐孚远仰头哈哈大笑,“说完了!”
“好!”吴争挥了下长袖,平静地道,“原本朕不想解释,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但听你这一通牢骚,朕倒是想讲讲了……你想听吗?”
徐孚远笑声嘎然而止,他脸色凝重起来,好一会,他看着吴争的眼睛,试探地问道,“臣……如果说不想听……臣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吴争慢慢摇头。
徐孚远脸色顿时惨然,“横竖是好……既然如此,那臣就听听吧,也能做个明白鬼!”
吴争笑了,“蝼蚁尚且惜命,徐阁老贪生……不丢人!”
“臣非贪生怕死……臣只是不想背着一个反臣的恶名去死!”徐孚远悠悠道,“若在清人面前,臣誓死不降!”
吴争点了点头,道,“这话……朕信!”
“陛下请!”
吴争伸手一指边上锦凳,“徐阁老也坐吧。”